我曾看过很多版本的《佛陀传》,但是没有一本,如一行禅师的《佛陀传》那么让我留恋,当我翻看到这本书最后的部分,我很舍不得一口气把它读完。
虽然我知道,佛陀去世后200余年,佛经才集结成文本。而且,印度也没有记录历史的传统,所以,我们根本不可能知道佛陀在世时真实发生的故事。
但是,这不重要,乔达摩真正在乎的,并非是让后人记住他的事迹,而是了解他所践行的觉醒之道,因为佛陀这两个字本身的含义,就是「觉醒的人」。
从哪里聊起呢?我们就从佛陀证悟之地说起吧。
那时,佛陀在喜马拉雅群山中修苦行,多年仍未找到答案,于是决定舍弃。他拖着瘦骨嶙峋的身子,下山返回了村庄,接受了乳酪的供养,逐渐恢复了营养。
夜晚降临,他走到河边,在一棵菩提树下入定,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累了,他抬头望向夜空,看到繁星在苍穹上流转,那一刻,他展颜而笑,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。
他究竟找到了什么?
万物交织
对于我来说,佛陀觉悟的那个场景,本身就是一个隐喻。
河流代表着延绵不绝的生命之河,树木代表着个人成长的人生之旅,星辰代表着宇宙整体的神秘注视。
也许在那一瞬间,乔达摩发现了它们之间的隐秘联系,河水在流动、树木在生长、星辰在流转,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,其实都交织在一起。
哪怕是头顶上一片微小的菩提树叶,如果没有太阳的照耀、河水的滋养、大地的承载,也不可能存在。这片树叶,其中包含了整个世界。
他了悟到一切都经由因果的丝线联系在一起,进而彻悟了创始者并不存在。由此,世界便自然而然的向我们展开。
处于当代世界的我们,在理智上当然明白并没有创世之神,但是在潜意识里,我们仍然相信抽象创始者的存在。例如,我们相信万物有其本质和表象,一切有其起点和终点。
但事实上,一切都经由因果的丝线联系在一起,关键在于我们能否看到。
当然,用佛教的术语来说,我们可以把它叫做「因缘」。
这是这样,因为那是那样。
皆如流水
如果你熟悉佛教,你一定知道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。
色,即物理现实。
受,即我们的五感接触到物理现实后,升起的感受。
想,即我们基于自身感受,升起的想法与概念。
行,即我们基于种种想法与概念形成的复杂的心理活动,以及这些活动驱使的种种行为。
识,即由内在心理活动与外在行动活动构建的自我认知,自我之心,分别之心。
世界就像一条河流,从现实流向我们的内心。
在佛教的理论中,生命就是这么一直连续的活动,我们无法认识到这一点,因此升起了执着,进而产生了痛苦。
佛陀在《五蕴譬喻经》中教导我们要怎样观察五蕴,经曰:“观色如聚沫,受如水上泡,想如春时焰,诸行如芭蕉,诸识法如幻。”
色就如同流水冲击而成的泡沫,受就如同水里冒起的泡泡,想如同阳光照在水上所形成的光影,行如同一片一片剥开来是空心的的芭蕉叶,识就如同幻影。
当我们听闻、理解、证实这一点,便灭除了烦恼的根源,获得了自由。
当然,用佛教的术语来说,我们可以把它叫做「无常」。
如果说知识是划分界限,那么智慧则是看到并不存在界限。
坠入当下
当一切坚固的都不复存在,当任何界限都只是虚妄,没有本质,亦没有表象,没有起点,也没有终点,那还存在什么?
当下这一刻还存在,也唯有当下这一刻存在。
这个喧嚣的世界,人人都说活在当下,似乎这是一种可以被追求的状态和境界。可是,「追求」与「当下」本来就背道而驰,与其说是活在当下,不如说是坠入此刻。
它来源于我们认知上的翻转,并非是我们主动选择活在当下,而是最终发现,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,我们本身就活在当下,而且仅仅只能活在当下。
这个世界上,没有人不在坠落之中,但我们都活得很正常,这是因为我们把世界的参考系建立在他人之上,建立在比较之上,因此,我们过的是一种相对的生活。
而当我们切换了自我的参考系,我们就会发现坠落的实相。
它也代表着,我们穿越了一层无形的界限,坠入了全新的世界。
在这个全新的世界,没有过去,亦没有未来,没有起点,也没有终点。
把生命当作马拉松,还是把生命当作漫步,把世界当作拥挤的赛道,还是把世界当作神秘无边的旷野。决定了我们会有一个怎样的人生。
当然,用佛教的术语来说,我们可以把它称为「涅槃」,只是我更喜欢他的本意「熄灭」。
不住于目的,方能安住于自己,生命便自然绽放,真正的松弛感即从此生起。
慈悲喜舍
可现实不是童话故事,觉悟之后,一个人仍然需要继续生活。
已经觉悟的乔达摩,被人尊称佛陀的乔达摩,以如来之名为自称的乔达摩,究竟是保持着怎样一种心境,行在这几十年组建僧团、传授佛法的路上呢?
当分别心熄灭,有四种心便自然升起,变成为生命力与喜悦的源泉,它们分别是:
慈爱之心,无条件的为他人创造欢乐的心。
悲悯之心,不求回报的帮他人脱离苦难的心。
欢喜之心,为他人的成功和幸福而产生喜悦的心。
能舍之心,平等的看到一切事物的心。
在这之中,我特别喜欢书中,一行禅师对于慈悲的解释,他说「慈悲就是无条件、无希求的爱心」。
人为什么会升起慈悲?那是因为我们看到了实相,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,你我都在坠落之中,爱你也就成为了爱自己,我们对自己的爱,又怎么是有条件、有希求的呢?
我想,佛虽说无常,但人心有常。人世间的一切都在不断变化流转,可人心中慈悲与爱的本质,却是永恒不变。
当然,用佛教的术语来说,我们可以把它称为「四无量心」。
它们不仅是一种理想,更是觉悟者自然流露的生命状态。
自我之匙
佛陀的出发点是解除痛苦,他曾经如此努力地求索,从宫殿到丛林,从荒野到雪山,最终却发现,解脱的钥匙,就在自己手里,自我本身就是钥匙。
因此,佛陀的教导,以自身为起点,以日常为依凭,以觉察为方法。
他告诉我们,不要追寻外在的答案,而是要向内探索,因为真正的解脱就在我们的内心深处。
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佛法是在本体论的层面上解决问题。或者更准确的来:佛教通过对存在本质的深刻理解,为解决人类苦难和实现精神解脱提供了方法。
可以说,乔达摩关注的不仅是如何减轻痛苦,而是从根本上质疑痛苦产生的认知基础。
这种对存在本质的觉悟,不是理论上的思辨,而是一种直接的观察、亲身的体验与心智的转变,它彻底转变了人与世界、自我与他者的关系。
当然,用佛教的术语来说,我们把它称为「解脱」。
这种解脱所带来的快乐,是真正无条件且不可磨灭的快乐。
解脱就是逃离重重的执着,回归当下的存在本身,而当下存在是不可磨灭的,所以基于存在的快乐也是不可磨灭的。
而且,存在本身就是快乐的,更准确地来说,是喜悦的,它是一种绵绵不绝、自然升起、由内而外的淡淡的快乐。
它就像一条潺潺的溪流,流淌着生命的旋律。
